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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前文+后续

柯元华; 编;溢滨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太湖畔老人昼作梦湖岸村金玉夜逃婚在秋高气爽、风和日丽的晌午,一位七旬老翁路过太湖畔,身感困倦,在马车上打个盹,恍惚间见到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,一前一后地蹒跚而来。老人看他俩生得古怪,可能有些来历,便上前施礼道:“两位法师从何而来?到何而去?”“从浙江而来,到江苏而去,可以说从湖州来,到苏州去。”和尚抓了抓头皮说。“请问你手中拿着无字的书,不会是无字天书吧?”老翁好奇地问。“哪里是无字天书,只是想找个人写部书,所以满是白纸。”道人为难地说。“恕我多管闲事,冒昧请问,要写什么书?”老翁眨了眨眼说。“想找个人续写一部《红楼再梦》。”和尚笑笑说。“曹先生的《红楼梦》写得太好了,谁敢来写续集啊!”老人说。“不是也有人写过《红楼续梦》《续红楼梦》...

主角:金玉吴金玉   更新:2025-05-03 19:0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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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金玉吴金玉的女频言情小说《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前文+后续》,由网络作家“柯元华; 编;溢滨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太湖畔老人昼作梦湖岸村金玉夜逃婚在秋高气爽、风和日丽的晌午,一位七旬老翁路过太湖畔,身感困倦,在马车上打个盹,恍惚间见到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,一前一后地蹒跚而来。老人看他俩生得古怪,可能有些来历,便上前施礼道:“两位法师从何而来?到何而去?”“从浙江而来,到江苏而去,可以说从湖州来,到苏州去。”和尚抓了抓头皮说。“请问你手中拿着无字的书,不会是无字天书吧?”老翁好奇地问。“哪里是无字天书,只是想找个人写部书,所以满是白纸。”道人为难地说。“恕我多管闲事,冒昧请问,要写什么书?”老翁眨了眨眼说。“想找个人续写一部《红楼再梦》。”和尚笑笑说。“曹先生的《红楼梦》写得太好了,谁敢来写续集啊!”老人说。“不是也有人写过《红楼续梦》《续红楼梦》...

《红楼再梦金玉吴金玉前文+后续》精彩片段


太湖畔老人昼作梦
湖岸村金玉夜逃婚
在秋高气爽、风和日丽的晌午,一位七旬老翁路过太湖畔,身感困倦,在马车上打个盹,恍惚间见到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,一前一后地蹒跚而来。老人看他俩生得古怪,可能有些来历,便上前施礼道:“两位法师从何而来?到何而去?”
“从浙江而来,到江苏而去,可以说从湖州来,到苏州去。”和尚抓了抓头皮说。
“请问你手中拿着无字的书,不会是无字天书吧?”老翁好奇地问。
“哪里是无字天书,只是想找个人写部书,所以满是白纸。”道人为难地说。
“恕我多管闲事,冒昧请问,要写什么书?”老翁眨了眨眼说。
“想找个人续写一部《红楼再梦》。”和尚笑笑说。
“曹先生的《红楼梦》写得太好了,谁敢来写续集啊!”老人说。
“不是也有人写过《红楼续梦》《续红楼梦》等书吗?”道人反问。
“这两部书我看过,都是清代写的,共同点是林黛玉等还魂复活。近来写的人更多了,可以说五花八门、雅俗共赏。”老人说。
“是的。正因为这样,所以要找人重续。”和尚肯定而认真地说。
“只可惜我才疏学浅,难担此任。不然的话,让我来试试。”老人说。
“也好,就让你来试试呗。”道人说。
“试试也可,请问从何时、何处开卷?”老翁问。
“从黛玉香消、宝玉出家、贾府大厦倾倒的二十年后起笔;现在地处太湖湖畔的吴江县,就从这里开卷吧。”和尚说。
“黛玉已死,宝玉尚活在世上,是否他还重新出场?”老人问。
“宝玉已皈依我佛,他‘看破的,遁入空门’二十多年了,不可能为儿女私情再还俗了。”和尚说。
“是按曹先生的八十回本,还是合高先生的一百二十回本续写?”老人问。
“虽然续的人很多,如姜凌、归助子等写得都不错,比较起来还是高鹗的续得好些。就以曹先生的为根据,参考高先生的,还是按‘程高本’一百二十回接下续写吧。”和尚说。
“有人对高先生的后四十回持不同看法。”老人说。
“这是见仁见智的缘故。《红楼梦》本身是文学作品,不是史实传记,‘再梦’不是‘红楼考研’,既然是小说,就照你的思路写好了。”道人说。
“请问,以什么为线索?”老头问。
“‘十二支曲’之《晚韶华》呗!”道人接着说,“还须在意《好了歌》及其注释的预示。前书不是有许多尚未得以印证吗?就是留给‘再梦’的。”
“恕我蠢笨,听你说了还是觉得云里雾里,是否可点拨得更明白些?”老人要求道。
“你去叙说宝钗、李纨几个‘红楼遗钗’,呕心沥血、不息追梦及贾府后人恩怨情仇的传奇故事好了。把散了的合起来,断了的连上来,丢了的捡回来,去了的接过来,朽了的剥开来,陈了的抛出来,枉了的矫过来,直了的竖起来;使悬着的以续其解,欠着的以承其偿,留着的以延其余,搁着的以拓其义,梦着的以圆其迷,给时势演进一个预示,给人间世俗一个提醒,给是非曲直一个评判,给娱情逸性一个消遣。”道人喋喋不休地说。
“这样的‘再梦’是否合乎曹先生本意,它与‘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’有否相左?”老人似懂非懂地问。
“合的合的,没有相左。一个事物消长是波浪起伏的过程,在黛玉香消、宝玉出家以后,出现贾府传人的‘兴盛’现象是符合自然规律,也是遵循‘红楼’轨迹的。曹先生在李纨的判词中写道:‘画一盆茂兰,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’,由此可见,贾兰定然深孚众望,官为六部九卿,李纨才有凤冠霞帔。《好了歌》中不是说‘蛛丝儿结满雕梁,绿纱今又在蓬窗上’、‘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,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’等等,说明了祸福相依、轮回往复的发展变化法则和‘人无本来空若天’的道理。”和尚解释说。
“‘前梦’似乎以空字做文章,是否也续其空而言之?”老头问。
“兴许失之偏颇,‘红楼’并非只言其空。有者以无诠其罔,空者以实载其道,此为本书之旨耶!如何?”和尚说。
“听了倒让人有些思绪。只怕我写得不好,被人耻笑和唾骂!”老头坦诚地说。
“别怕!百花齐放嘛!谁笑话你?大胆地写吧!”和尚鼓励说。
“前书以‘石头记’为渊源,本书要不要石头?”老人又问。
“要要要!不仅一个,还要成双。”和尚说。
“也是口含宝玉吗?”老人再问。
“嗯!两个一样口含五彩缤纷的宝珠儿。”道人说。
“说来倒有几分有趣,我想听听。”老人说。
“更有趣的是两个婴儿同时出世,只笑不哭的,你说奇也不奇?!”和尚说。
“奇奇奇,真是闻所未闻。”老人说。
“我们把写这本书的任务交给你了,相信你能够续好。”和尚、道人异口同声地说。
“好!请您俩说些来,让我听听吧。”老人接受说。
道人随即吟诗一首:
红楼宝典熠光妍,后续相间二十年。
幻境改为玄梦境,金钗换作美姬仙。
金陵拓展江淮浙,淑女离开大观园。
兰桂功成荣耀日,江东星陨母归天。
道人吟咏诗句后,与和尚嘀咕些什么,老头似懂非懂地听着。不知什么原因,车子突然颠簸一下,老头惊醒,睁眼一看,正好车至江浙交界地,便知刚才是南柯一梦,迷梦醒来,就迷迷糊糊地照梦中的意思,作了如下记录:
早在远古时代,天上有十个太阳,炽热难受。嫦娥偷饮其夫后羿的仙药后,飞奔月宫,人称“嫦娥奔月”。后羿炼就十支神箭,一怒之下,拿出一支,射向月亮。可是月亮照样明明朗朗,笑对人间。后羿转向射日,连发九箭,接连射落九个太阳,其中一个太阳落在江东,使这里:
方圆千里路,地陷百仞深。平川成泽国,故此太湖吟。
太湖这个名字由此而来,顾名思义,是太阳之湖。后来八仙路过,看见浪涛追逐、汹涌澎湃,就抛下几只仙桃,湖中立刻隆起鼋头渚等诸岛。这不仅给太湖带来湖安、水清、浪静,还给此处增添秀美、壮丽、雄奇。
美丽的太湖,留下无数动人的故事和传说。太湖是大自然赋予江南的一颗璀璨明珠。太湖之滨的吴江县,土地肥沃,物产丰富,人杰地灵。这里盛产稻米、蚕桑、水族之类,尤其是丝绸织物,工艺精美,品质优良,各种手工精制的绣品走俏市井,誉满九州。勤劳智慧的吴江人民,自古男耕女织,富庶祥和,造就了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、丝绸之府。
吴江县的湖岸村,面对碧波荡漾的太湖,景色十分秀丽。在中秋节的傍晚,夕阳西下,蓝天倒映,晚霞映红湖面,真是秋水共长天一色,夜幕降临,月浸水中,星落湖底,渔火闪闪,渔歌声声,使人心旷神怡。
家住湖岸村的吴老汉,却无心欣赏这天光云影和夜景水色,更无心聆听优美的唱晚渔歌,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的石条凳上,低着头,心情沉重地回忆着往事:
老汉姓吴名太,小时在浙江湖州吴兴县南浔镇读书,与贾雨村同窗,其学业在雨村之上。只因不愿赴考,他在十八岁时,学业结束后,就开始从商,到苏州府卖其母所织的丝绸棉纺,恰巧卖到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旁边的金茂生丝绸商行。商行掌柜金老看其织物品质优良,见他为人厚道、聪明能干、知书达礼,就与他建立了长期的生意往来关系。因而,他成为金家的常客,经常出入金氏店铺。
金老店中生意兴旺,家庭富有,可美中不足的是年已半百、膝下无子,只生一女,年方十八,取名娟娟,长得亭亭玉立,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婆家。金老有心招吴太为婿,娟娟见吴太英俊可人,也有意嫁他为妻;吴太见娟娟窈窕娴雅,更深深地爱着她。于是在吴太二十一岁那年,在金家举行了隆重的婚礼。婚后夫妻恩爱,生活幸福,日子过得十分美满。
金老夫妇谢世后,金家的产业自然由女儿女婿继承。其间,金茂生丝绸商行有所发扬光大,还办起一间印染坊和一个有几十台木制丝绸织机的织坊,成为姑苏屈指可数的大商巨贾。
吴太与甄士隐隔壁为邻,两人知交甚厚,经常在一起舞文弄墨、下棋作诗,似与神仙一般。
葫芦庙一场大火,吴太家也和甄士隐家一样,同遭“祝融”之灾,其店铺、染坊、织坊及所有财产俱遭火焚。吴太夫妇和襁褓在怀的三岁儿子吴金玉幸免于难。这是不幸中的大幸!其店铺、织坊的员工和烧饭的婆子们,就树倒猢狲散了。
据当地习俗,凡遭受火灾的人家,是属不祥之兆,不能进入别人家中食宿。吴太一家三口,无安身之处。礼仪之邦的姑苏百姓,自发为吴太等受灾人家送来茶水饭菜,还有许多汉子拿来用稻草编织成的盖苫和竹子搭起草棚,供他们安身。
祸不单行,福无双至。这场大火过后,姑苏地带猛刮大风,几阵狂风,把吴太的稻草棚刮翻在地,紧接着瓢泼如注的大雨下个不停。迫于无奈,吴太夫妇只好怀抱着三岁的儿子,冒着狂风暴雨,踏着泥泞的道路,向百里之遥的湖岸村走去,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老家,重操父母旧业,从事农桑渔牧。
月升当空,夜过二更,老汉还在深沉地回忆着三十多年前的心酸往事。这时,金氏想起儿子的婚姻大事,就急匆匆地走出房间,向还在发呆的老头说:“夜已深了,天也凉了,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!快进屋里去。玉儿今天终于回家了,趁此把他的婚事定下来!”
吴太听了老伴说到儿子的婚事二字,仿佛如梦初醒,忙问:“金玉睡了没有?”
“还在看书。”金氏面带愁容说。
“快把他唤来,我有话对他讲。”吴太焦急地说。
“我去叫来,你要好好地开导他!”金氏轻声地说。
“这我心中有数,快!”吴太发急地说。
吴金玉今年三十九岁了,在二十岁那年的十二月十二,与本县盛泽的盛小姐结了婚。这位新娘人貌秀丽,品行端庄,心地善良,十分贤惠。婚后夫妻和睦,生活幸福。至第三年的七月十四,盛氏在分娩时难产,不幸母子同时离世!
噩耗如晴天霹雳,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,瞬间哭声惊天、悲恸撼地,似一把锋利的钢刀刺入全家人的心,尤其是对吴金玉的打击实在太大了。他当时呆若木鸡,泪如泉涌,一天一夜未说一句话,未喝一口水,未吃一粒饭。这可急坏了老人,慌乱了左邻右舍。至第二天晚上,他开始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是我害了她!是我害了她!!我不应该娶妻,更不应该生孩子,害了这么个好女子,罪过,罪过,真是罪过!!”
从此之后,他一再表示:终生再不续妻,再也不能害别人家的女孩子了。这样一搁就十七年了。这十七年来,父母为他的婚事不知操了多少心,说过多少话,流了多少泪。前后介绍过十六位姑娘给他,都被他一一地拒绝了。今晚说的是第十七个了。
不一会儿,金氏引金玉从里间出来。他见父亲脸色阴沉,目光呆滞,知是为其婚姻之事,就轻声地问:“父亲,叫孩儿来,有什么事情吩咐?”
吴太看了儿子一眼后,手指竹椅子,说:“坐下,有话对你说。”
“儿子在京城做买卖,生意尚好,今带来银票三百两。”金玉有意避开婚姻之事,把话题扯到生意上来,接着说,“这次来苏州想再进点货去,请父亲……”
“不要说了!”吴太愁容满面地打断了儿子的话,接着说,“不要说做生意的事,银子多有什么用?人是无价之宝,无后是吴门的不幸和耻辱!”
“孩儿理解父亲的心,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,只是你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,古训有云: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你要知道你既姓吴,也姓金,是吴、金两家的玉。吴、金两家只有你一脉,你再不娶妻传子,我吴家和你母亲的金家由谁来继承香火?我已经老了,快要去见老祖宗了,但是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吴、金两家的父母和列祖列宗!”老人越说心情越沉重,语气也越来越激动。听其沙哑的声音,便知道他眼在流泪,心在流血。他干咳了两声后,接着说:“我死了不要紧,六十多岁的人了,死不足惜,只是死不瞑目!”
“孩儿知道,完全明白父母是为了我,也是为了这个家。”金玉低声地说。
“明白就好,你不能这样糊涂下去了,也不允许你再糊涂下去。你要担当起继承吴、金两家香火的责任来,使香火代代相传。”吴太声音颤抖地说。
金氏听老伴说得动情,便泪如雨下地说:“玉儿呀!你父亲为了你的婚姻,愁得吃不下饭、睡不好觉,整日愁眉苦脸、唉声叹气的,因此天天喊腰酸、夜夜叫背痛。你看你父亲人也老多了,六十多岁的人,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了,真叫我心痛哟!”
“孩儿知道,都是我的不孝。”金玉感动得流泪。
“你也不是个小孩了,应该知道父母为你的婚事多着急、多忧心。现在吴兴县南浔镇有位姓汪的小姐,出身好,模样儿十分标致,又识字又贤惠,是一位难得的好女子。”金氏用手绢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后,继续说,“这位汪小姐,因为未婚夫去世,她高不成低不就,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婆家,所以等到了今年二十九岁。我和你父亲一致看好她,是最合适不过了,再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。”
“孩儿理解父母大人的良苦用心……”金玉说。
“理解就好,就要你理解父母的一番苦心,就要你娶妻生子。”吴太严肃地说。
“孩子!你要听父亲的话,应允这门亲事了吧!”金氏含泪说。
“不用多说了!”吴太打断金氏的话说,“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由父母做主的,父母不是强逼你成亲,是为了这个家,为了我死得瞑目,为了死后有脸面见死去的祖宗!不容许你再说混账话了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父母只得替你做主了。”
说到这个地步,三人同时流出了泪水。金氏声音颤栗地重复说:“孩子呀!不是父母委屈你,你要为这个家着想,为你父母着想,听父亲的话,应允了吧!”
“孩儿知道了。”金玉含糊回答。
“知道就好!就是要你知道这个道理。”吴太听儿子说出“知道”的话,见金玉流出激动的泪,再没有往常“孩儿决不再续”的混账话了,以为儿子已经醒悟过来,当是应允了。他那绷得很紧的面孔,开始露出希望的轻松,所以果断地说:“就这样定了,明天是八月十六,刚好是双月双日,又是黄道吉日,由李媒婆陪你到浙江吴兴县南浔镇相亲去。再过两天是八月十八,把聘礼送过去,定于下个月,即九月十八完婚,还有一个月的时间,来得及的。”
父亲讲的话十分明确,而且认真严肃,根本没有给儿子思考的余地和讲话的机会。的确,金玉也无话可说。他看见父亲已经苍老多了,想想父母的话,句句都是肺腑之言,字字都在情理之中,真是动人心弦、催人泪下!他完全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,再也没有理由可拒绝了,所以心情惆怅地一话未说,拖着沉重的脚步,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老人如释重负,悬在胸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,全身感到舒服多了,便与金氏回房休息,由于精神上的放松,一躺下就睡熟了。
金玉回到卧室,思绪十分混乱,后平静下来,思忖着明天准备去南浔相亲的事。他主意定下,便准备上床睡觉,刚想吹灯时,偶然看到桌上放着亡妻秀秀的梳妆盒,遂想起盒内有一本已经装订的《诗词集》。他心不在焉地随便拿来翻看,当打开第一页,映入眼帘的是她用那秀丽小楷写的词《长相思》一首。他念着:
长相思,长相思。夫婿未归误妾期,难眠夜半时。思离漓,思离漓。彻夜无眠晨日曦。相思诉与谁?
此时的金玉激动得双手发抖,声音沙哑。他停了片刻,再翻开第二页,见她写有七言一首。他垂泪而念:
太湖夜色泛渔船,渔火星光共水天。
月浸湖中波荡漾,鸥翔水上舞翩跹。
晚归早出渔家乐,春去冬来从贾怜。
燕子双飞双息宿,妾身独卧夜无眠。
吴金玉再无心思细看各首诗词和曲子了,只是毫无目的地乱翻一通,当翻到最后一页,见是他自己作的诗稿:
寒风飒飒雪漫漫,地暗天昏举足难。
死别生离叹自苦,誓言再不续俦鸾。
此时的金玉,想起了当时与爱妻秀秀情深如海、义重似山的情境,又看到自己曾经立下“再不续俦鸾”的誓言,经过一番苦思冥想,最终还是改变遵父命、再续妻的打算,选择了出走逃避之路,趁父母熟睡之时,即刻起身,回到京城去。他慌慌张张地研墨提笔,写下留言,表明自己尚未愈丧妻之痛而离家去京,于明秋时节回家尽孝,恳请父母亲见谅,并留下几张银票。
他匆匆忙忙地整理行装,带上少量用品,轻装上阵,偷偷地从后门走出,约走了四五百步路,心有内疚:这样不告而别,太对不起年迈而慈祥的父母,这样对待老人,未免太残酷、太不应该了!于是他几经驻足回首,看看天色将明,仿佛前路有人召唤,便狠下决心,双膝跪地,向父母及祖宗拜了三拜,并念:“恕儿孙不孝,深感愧疚!请求祖宗宽恕,保佑家门吉祥、父母康泰!”说后,他摇了摇头,就匆匆地向前走去。
在秋高气爽的中秋夜晚,月色分外明媚,星光闪烁,轻风习习,一群野鸭从头上飞过。此时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:
水邀中秋华月明,漫天星斗闪晶莹。轻风伴送上京行。野鸭高飞啼夜景,小桥流水稻蛙鸣。太湖处处总关情。
——《浣溪沙》
金玉无心欣赏秋色晚景,更无心聆听悠扬的歌谣,只顾自己匆匆往前赶路。当走到平望附近时,东方已经拂晓,朝霞映红天空,显得格外壮丽,他触景生情,口吟七言古风一首:
中秋夜晚月明中,今日朝霞格外红。
丹桂齐芳无我份,愁离悲别路匆匆!
当他来到平望街时,忽然听见人声嘈杂、黄狗狂吠,眺望三角街,看见有十几个衙役身佩腰刀,押着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,飞快地向他的方向走来。他忙退到旁边立着看,见这妇人生得面善,不像淫妇恶女。她面如土色,泪似雨下。不知其身犯何罪?遭此不幸!他带着好奇和同情的双重心理,紧跟其后,向吴江县城走去。
约走了两个时辰,到达吴江县城。城中百姓看见,衙役绑着女犯人进城,沿街挤满看热闹的人。有人说:“新知县贾大人上任才几天,就抓来了女犯人。”好奇的人们蜂拥地尾随其后,想进去看看新知县是怎么审案的,更主要的是想知道这妇人到底犯了何罪。
当走到县堂门口,衙役们把这妇人推了进去,把所有看热闹的人挡在外面。吴金玉就紧跟在女犯的后面,是第一个被挡住的人。他只好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情离开吴江县,踏上去京城的道路。


苏州府夜审黄金莺
府后巷晨训亲侄儿
太太一时昏晕过去,吓得贾兰和家人慌作一团。贾兰急得边呼喊边敲背边送水。李纨喝了口水后,慢慢地苏醒过来,说:“你马上回府,立刻把莺儿提到府里复审。”
贾兰带着懊悔、自责和愧疚的心情回到府衙,亲自拟写两份公文。一份是急报刑部,说明薛氏杀人一案有重大出入,需要复审,请求暂缓执行;另一份是写给吴江县的,通知贾桂明天把薛氏提到府里复审。待两份公文写好并准备派员送出时,发觉肚子饿了,才想起自己尚未用过早膳。正想出去吃点东西,忽见吴江县快马送来紧急公文。他急忙拆书,展开一看,见文中写着:
苏州知府大人台鉴:
本县昨晚接刑部公文,就薛氏毒死亲夫一案,命本县就地当众处斩。本县为杀一儆百、惩恶扬善,定于本月十五,在大南门教场将薛氏斩首示众。
为此,敬请府台大人亲临督办。
吴江县知县贾桂拜上
丙午十二月十二
贾兰看后,便知贾桂用心。看来问题十分严重,情况非常紧急!为防不测,贾兰当机立断,随即改写公文,立刻命捕头亲自带领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,把莺儿提到苏州来复审。他再三交代道:“你们必须谨慎行事,不得有任何疏忽,务必在今天黄昏前把薛氏提到府里!”
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几人,提刀跨马,直奔吴江县。
贾桂自从听薛沙说了薛氏就是莺儿的情况后,便神魂不定,只怕薛沙走漏风声,讲出真相,所以一夜没有合眼,天刚蒙蒙亮就起床,急匆匆地向门卫走去,想看看薛沙的动静,不排除将他立即禁闭隔离。待过去一看,不料不见了薛沙。这下他可乱了方寸、慌了手脚,急忙派人到处找寻,寻遍各个角落,都不见薛沙的踪影。
贾桂意识到如不立即行刑,就要坏了大事,说不定会造成丢官毁誉的后果。情况十分紧迫,于是他急忙亲自拟写公文,做出提前行刑的决定,并快马向苏州府报告。紧急公文送出后,心中总是忐忑不安,似有不祥之兆。
中饭后,仍不见薛沙回来,贾桂心中从不安到惶恐,猜测着他会到哪里去,难道连夜到苏州府去了?正在这时,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多个武装官兵送来紧急公文,文中命令由捕头亲自押解吴江县重囚犯薛氏到苏州府复审,同时要求吴江知县贾桂务必在下午酉时前到达府衙。他知道情况可能有变,又后悔发提前行刑公文;迫于上司的压力,他只好勉强服从。
莺儿在监牢里心急如焚:她急切盼望着义父带来好消息——为她平反昭雪。她满有把握地认为:吴江知县既是贾桂,何愁自己的冤枉不能洗雪!
可是到了中午以后,还不见薛沙回来,心中焦急万分。她站在牢栅边,双手握着栏杆,两眼张望牢房外,企盼着父亲立刻就来。此时,突然走进一批官兵,提刀弄棍,使她大吃一惊。这批官兵二话不说,打开牢房大门,随即把她带走。
此时的莺儿晕头转向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此去是凶是吉?是去杀头还是去复审?等她转过神来一看,已经离开吴江县城,向苏州府方向走去了。
约走了半个多时辰,前面来了一辆马车,捕头挥手示意,役兵们叫莺儿上车,然后就速速赶路。
在苏州府衙内的李纨和薛沙,听贾兰讲了贾桂要提前处斩莺儿的情况,可气煞了李纨,急坏了两位老人。他俩提前吃了晚饭,就到大门口等候,是在迎候,还是在盼望,连他俩自己也搞不清,只是一颗七上八下的心,为莺儿的安危发愁。
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,姑苏城与往常一样,行人如织,车水马龙,热闹非常。此时,衙役们押着莺儿进来,李纨和薛沙躲在门后的暗处,偷偷地看着。李纨见她面色苍白、蓬头散发,人也瘦多了,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不觉怆然泪下。
贾桂也随后到达。贾兰礼貌地接待并与他谈了几句客套话后,吩咐当差的领他到官驿里入宿用膳,并告诉他:“饭后马上到府里来议案。”
莺儿被送进府牢里羁押着。李纨早已亲自动手做好了羊肉煎饺,派人送到牢房给她吃。
大家用过晚饭后,黄昏已过,夜打一更,贾知府命令击鼓升堂。贾兰主审,坐在正堂;贾桂陪审,坐在左侧。贾兰按法律程序进行审理。他仍装出严肃的样子,拍了两下响子后,问:“下面跪的是谁?快快报上姓名!”
“民女原姓黄,原名黄金莺,现改姓为薛,名唤莺儿。”她声音清脆地说。
“你为什么更姓?”贾知府进一步问。
“因为我的主子姓薛,她对我很好,我把主人视为再生母亲,所以更姓为薛。”莺儿慢条斯理地答。
“你今年几岁?”知府问。
“三十五,不不,已经三十六了。”莺儿说。
“何方人氏?家住哪里?”知府问。
“祖居吴江,久居京城。”莺儿明确地说。
“详细住址?”贾知府认真地审问。
“我十岁离开老家,去年离开京城,无家可归。”莺儿巧妙地说,“现在以牢狱为家。”
“你在京城什么地方,做何事情?”知府问。
“在荣国府做丫鬟。”莺儿说。
“你为何要离开荣国府?主人不要你了?”贾兰进一步问。
“也许是吧,当年荣国府败落,所有佣人都已遣散,因我主人身怀六甲,只留我一人。现在主人的儿子长大成人,我的职责完成了。”莺儿仍低着头,不慌不忙地说。
“你到吴江来干什么?”贾知府说。
“因我老家是吴江湖岸村,无路可走,只得回到老家。这叫做落叶归根吧!”莺儿说。
“老家还有何亲人?”知府问。
“从小父母双亡,无亲无戚,无依无靠,只身一人。”莺儿不假思索地说。
“你被拘捕时,也可以说作案的地址在哪里?”知府问。
“听说是平望南湖村。”莺儿想了想后说。
贾兰与莺儿是一起长大的。他在未放官前,天天与莺儿在一起。她天真无邪地为兰少爷做事,贾兰把莺儿当姐妹看待。所以不难看出,贾兰脸上流露出同情和怜悯的情态。
坐在左边的贾桂自然听得清楚,看得明白。深知自己一时官迷心窍,一念之差,做出六亲不认、伤天害理的事来,结果铸成了大错,悔之晚矣!他感到无颜面对莺儿和太太等,真是无地自容,因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,表现出魂不守舍、坐立不安的样子。而躲在屏风后的李纨、薛沙和贾兰夫人黄岚,不时地探出头来张望。
贾兰算来,已有六年多没有见过莺儿了,想看看她近来的面容,于是说:“黄金莺,抬起头来。”
跪在地上的莺儿,虽然低着头,但已经听出台上问话的声音像贾兰。她很想举首看望,只是不敢,当听到叫她抬起头来,便很快抬头窥视,一眼看清坐在台上的真是贾兰和贾桂:只见兰哥目光锐睿双耳垂,清隽脸颊豪气敛,花翎紫袍乌辫伴,须唇动处宏声来;同时还隐约看见屏风后有李纨等熟悉面孔。她扫视了台上台下后,把目光盯在桂哥儿身上。而贾桂心里有愧,被莺儿看得面红耳赤,只好往天花板上看。
贾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,拍了一下响子,说:“黄金莺,你将谋害亲夫的经过从实招来。”
“青天大老爷,冤枉啊!民女没有害死赖二。”莺儿喊道。
“你已经招了供、画了押,今天又翻供,翻供是要加罪的。”贾知府假戏真做。
此时的莺儿心情非常镇定,思路十分清晰。她意识到坐在台上的是自己的主人,这次复审就是为自己平反的,因而大着胆子说:“我斗胆问大人一句,可以吗?”
“说吧。”知府表示。
“听说赖二是被砒霜毒死的,但我被抢去后,门都倒锁着,民女未出他家门半步,哪来的砒霜呢?”莺儿抓住要害反问。
她的一句反问,使贾兰一方面进一步知道自己在审阅案卷时犯了粗枝大叶的毛病,另一方面对莺儿的堂上表现十分满意。她的一句反问正是切中案子的要害。他接着说:“你完全有可能从京城带来的。”
“我带来毒药干什么?难道事先就知道赖二要抢我吗?”她接连两句反问后,接着说,“我去年五月初六慌忙从贾府走出,连自己的冬衣都没有带。况且宝二太太和大太太家根本没有毒药,民女从未见过什么砒霜。”
莺儿的回答,提出了案件的关键问题。贾兰趁此接着审问:“赖二家还有其他人来往吗?”
“其他人倒没有,只有赖和嫂子日夜看管着我。”莺儿思考着说。
“赖和嫂子与赖二是隔壁邻居?”贾兰问。
“赖二与赖和是兄弟,不仅隔壁,而且如同一家,赖二家前后门长期锁着,他的进出都是从赖和嫂子家里经过的。”莺儿说。
“当时你在做米粥时,赖和嫂子在家吗?”贾知府仔细地问。
“肯定在家。”莺儿明确地答。
“她家有哪些人?”知府说。
“就是她和丈夫赖和两人。”莺儿说。
“那天赖和在家吗?”他问。
“这我不很清楚,估计他不会在家里的。”她说。
此时贾兰意识到这样审问的方法有点儿欠妥,是把审问变成调查;有的情况不宜在公堂之上说,特别是砒霜来源这个关键问题,可堂下向莺儿了解详细,也可通过其他途径调查,于是宣布退堂。
退堂后,贾兰即召太太、薛沙和黄岚。他征求意见说:“今晚审堂,母亲、夫人、老伯都已听清了?看来案情基本清楚,下面就是查明真凶的事了。”
“如此县官,如此草菅人命,这还了得,明天叫他务必来见我。”李纨说。
“明天一早请蔷哥去叫他过来。母亲还有什么吩咐?”贾兰说。
“因为真凶尚未查清,莺儿无法释放,暂时羁押在知府牢房,不得交还吴江县。”李纨交代。
“母亲说得对,请母亲放心,不会交还贾桂的。”贾兰表示。
“还有薛沙也不能回吴江,以后就在府里谋个差使好了。”李纨说。
“以后我会考虑的,现在让他暂住府里。”贾兰说。
“我看真凶就是这个赖和嫂子,你要抓紧查明,使莺儿早日平反昭雪。”李纨嘱咐道。
“我会抓紧的,请母亲放心。”贾兰又表示。
贾桂在苏州府官驿中神魂不定,无精打采,愁眉苦脸。他脸也不洗,脚也不擦,不停地喝着茶水,在房间内走来转去,意识到这下翻车了,倒大霉了,不但不能青云直上,就连这个七品县官也保不住了,做官没几天,落得个声名狼藉。更使他不安的是,怎么向吴江百姓交代?没有颜面再见贾兰他们,最担心李纨召唤,因而一夜未能合眼。
李纨是当今贾府中年龄最大、辈分最长、威望最高的人,如同当年贾府中的史太君,一言九鼎,说一不二。
她对贾桂十分疼爱,视侄儿如亲生。同样,贾桂十分尊敬伯母,也最怕伯母,因为她要求最严格,一有错处,便严加训导。就说这次来吴江上任前,她再三嘱咐:“桂儿啊,如今你不是个孩子了,已经是朝廷命官,成为十几万人或几十万人的父母官了,肩上的担子不轻啦!要时时处处为百姓,诚心诚意为黎民。尤其是在审理案件时,要慎之又慎,切勿草率从事,绝不能做出伤天害理、草菅人命的事来!”
贾桂回想起李纨的教诲,感到更无脸面见太太,所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,慌慌张张地洗了脸,准备立即回转吴江。当他跨出官驿大门,岂料迎面碰见贾蔷。
“桂弟,太太叫你立刻到她家去,有话对你说。”贾蔷热情地说。
贾桂如感五雷击顶,面皮发青,呆若木鸡,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,说:“我要回吴江去,县里有事急着要办,太太那里只好改天再来拜访了。”
他说完便往外走,却被贾蔷挡住,“你不能走,太太再三吩咐,要你马上就去,她已在客厅等候了。你必须与我一起去,否则我无法向太太交代。”
“对不起,请你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,说我早已经走了,好吗?”贾桂恳求道。
“对不起,太太怕你很早就走了,所以命我天没亮就来这里。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。”贾蔷明确地说。
此时的贾桂如泄气的皮球,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,乖乖地跟着贾蔷,向李纨的住处走去。
李纨确实很早就在客厅等候了。贾桂战战兢兢地走入,见太太端坐在红木梳头椅上,面色阴沉,两眉对蹙,嘴角微抽,目含怒气。他慌忙膝盖落地,说:“侄儿向太太请安!祝太太……”
“我们荣府到底造的什么孽?出了个不忠不孝、不仁不义的人,这真是家门不幸!”李纨怒气冲冲地说。
“侄儿知错,请太太宽恕。”贾桂说。
“仅仅是知错吗?”李纨严厉地说。
“侄儿知罪,恕侄儿年少无知。”贾桂悔过道。
“堂堂七品,朝廷命官,还说无知,无知怎能当官?算你最聪明,竟敢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。”李纨愤懑地说。
“是是是!是我错了。”贾桂磕头说。
“是什么?还只是错了?是目无王法!”李纨提高嗓门。
“是,侄儿知罪,请太太宽容。”贾桂求饶道。
“你也太可恶了!当时错判还可原谅,当你知道是一桩冤案后,不但不知错就改,立即予以平反昭雪,反而做出企图杀人灭口的事来。我问你良心何在?人性何在?王法何在?况且被冤的是把你带养大的恩人!古人有云‘滴水之恩,涌泉相报’,你不但知恩不报,反而恩将仇报,欲置恩人于死地。如果没有薛沙报信,莺儿就要被你害死了!”李纨继续训斥。
此时的贾桂,如丧家之犬,一动不动地跪着,头不抬,目不窥,犹如仆人一般,俯首听训,无言以对。
“你抬起头来,看着我。你回答我一句,我刚才说的话对也不对?”李纨厉声地问。
“太太说得不错,太太说得对。”贾桂有气无力地回答。
“你年纪这么轻,可是你的心这样的狠,手段这样的残暴,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。我当时对你的教导,一切都白费了!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?对得起祖宗吗?真是气死我了!”李纨叹息道。
这时,正巧贾兰走了进来。没等他开口向母亲请安,李纨紧接着说:“你来得正好,你们做官的人,最主要的是心如明镜,所以匾上写着‘明镜高悬’,就是要堂堂正正为官。你说对吗?”
“母亲说得很对,应该心如明镜,胸怀坦荡,为国为民,严以律己,鞠躬尽瘁。”贾兰明确表示。
“做官先做人,借此说说怎么做人。”李纨呷了口茶水后,接着说,“首先要理解这个‘做’字,‘做’字是由‘人、古、文’三字组成。先说‘人’字,这个人是直立的,说明做人要刚正不阿、没有邪念,更不可邪恶,如果这‘做’字没有正直的人,便成了事故和亡故的‘故’字了,非出问题不可。再说‘古’字,它是根,是老祖宗,华夏的老祖宗是孔子、孟子,我们做人处事应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办,就要讲‘礼’、讲‘义’,就要依据‘三纲五常’去做。魏征说过‘以史为鉴可知兴替’,就是说要尊重历史,效仿前人的成功经验和好的做法,汲取历史教训,启迪后人。‘古’字还有一层意思是‘十口’,即是众人之口,也叫口碑,做人不仅做给自己看、做给今天看,更要做给他人看、做给后人看,百姓怎么评价,历史如何评说,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贾兰上前捧起茶盏,递到母亲口边,说:“母亲,您讲得很有道理,请喝口茶水后再说。”
李纨接过茶盏连喝了两三口后,继续说这个“做”字。她说:“还有‘文’字,如若没有了‘文’字,就成了估计的‘估’字,肚里空空,一切心中无数,何以做成事?何以做好人?所以说‘文’字蕴涵更深的含义,学而优则仕吗!同时不仅要学识渊博,而且更要知文达理,‘文’字与‘理’字连在一起,它源于图画的‘纹’字,如‘纹理’‘纹身’等,后来演变成‘文理’、‘文身’了。总而言之,首先要把‘做’字学会,只有学会做人,才能再去做官。”
“母亲说得十分透彻,说得有情有理。孩儿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,要我们做顶天立地的男儿。做官者必须先学会做人!如果做人都未学会,怎能去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?”贾兰表示。
“说得不错,还必须说到做到。要知道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,俗话说‘农夫不耕种,饿死帝王家’。因此你们要时时处处想民之所想,诚心诚意忧民之所忧,决不能侵害他们的利益,更不允许站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。当官不为民做主,他们要你这个官干什么?”李纨苦口婆心地教诲。
“孩儿铭记母亲的教诲,决不辜负母亲的冀望,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,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官。”贾兰诚恳地说。
“还有,办事要公道,不谋私利,更不能徇私舞弊、贪赃枉法。据我看来,当今官场,应该说大多数的官还是主持公道的,但也有不少昧着良心的贪官、坏官、恶官,他们吃的是皇上的俸禄,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勾当。”李纨忧心忡忡地说。
“孩儿因公务在身,改日再听母亲教诲,请允我告退!”贾兰说后退出。
贾兰走后,贾桂心情更加不安:他怕太太更严厉地训斥。不料李纨心情略微平静,语气稍有缓和地说:“你在孩子时,我就教导你做人要光明正大、顶天立地、胸怀耿直,难道你都忘记了?”
这时薛沙走了进来。李纨在他的面前,不好太严厉地训导贾桂,急忙改口说:“你也知道了,薛沙是莺儿的义父,他暂时留在府里,吴江县的门官你另作安排吧。”
“侄儿谨记太太的教诲!”贾桂如释重负地说。
“你回去后,对莺儿的冤案暂时不要声张。但必须抓紧查出真凶,及早将凶手绳之以法,你方能将功折罪!”李纨明确交代。
“查出真凶,责无旁贷,侄儿立即回去查明。”贾桂表示。
“你可回去了。”李纨倦怠地说。


蘅芜君喜得儿媳妇
李知府乐招乘龙婿
素称蘅芜君的薛宝钗,十分欣赏雪雁的机智和灵敏,帮她多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。傍晚,她拉着雪雁的手,感激地说:“好妹妹!全靠你的关照,险些在桂儿面前丢脸,谢谢了!”
“谈不上谢我,险些儿失职了!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人来说,既要手脚灵巧,还要心眼灵动。”雪雁满足地笑笑说,“如果这点小事都注意不了,那怎么向主子交代。”
“非常称赏你的手脚、心眼,还有嘴巴,看来你比红娘还红娘。”宝钗笑着瞥她一眼。
“谢谢姐姐的夸奖!我会尽心尽力地把戏唱好。”雪雁玩笑说。
“什么意思?唱什么戏?说来听听。”宝钗明知故问。
“你不是将我比红娘吗?就是要我把红娘这戏继续唱下去了。”雪雁做唱戏动作后,接下说,“请我的主人放心,这个角色一定能演好的!”
“拜托了!你就继续往下唱呗!”宝钗愉心地说。
“不过,这戏还要唱给桂哥听。桂哥今年二十岁,可以给他娶媳妇,你好做婆婆了!”雪雁说。
“我也在想,到哪里找?扬州有吗?”宝钗随着问。
“自古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,美女多着哩!”雪雁也随口说。
“你打听打听,扬州有没有合适的?”宝钗认真地说。
“我倒听说有一个,想想还比较合适。”雪雁想了想说。
“是吗!在哪里?说说看,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一定。”宝钗感兴趣地说。
“听说李知府有两位千金,人貌极标致,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婆家。”雪雁说。
“为什么?是太挑剔了吗?”宝钗问。
“也许是吧,向她求亲的人多着哩,门庭若市,可是两位小姐谁都看不上眼。最近江苏巡抚的公子来提亲,也被大小姐谢绝了。”雪雁叙说。
“条件太高吧!桂儿是一个小小芝麻官,怎么能攀得上呢?知府叫什么名字?”宝钗又问。
“名叫李瑞,听说是应天府人,与你是老乡。”雪雁说。
“李瑞,李瑞!我认识。”宝钗惊异地说。
“好极好极!你认识更好!”雪雁兴奋地说。
“不但认识,还是亲戚呢。”宝钗接着说,“他是我的旧亲,也不知几代前的。他家离我家约五十里地。小时候,我曾去过他家两次,他也多次来过我家,还曾经为我提过亲呢!如果不进京城的话,做了他的夫人也说不定了。”
“此后你们一直没有来往过?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官?”雪雁问。
“是的,我只听说他在江苏一带做官,不知道就在扬州。”宝钗说。
“再好不过了,你和桂少爷明天就去拜访拜访。”雪雁提议。
“好主意!就明天带桂儿到李知府那儿去拜访。一则是拜访老亲旧友,礼仪之需;二则是顺便看看他的两位千金,也许红丝牵系也不一定。”说着,宝钗提笔写好帖子后,说,“机不可失,明天去知府衙门拜访拜访。”
第二天一早,宝钗起来做了一番梳妆,没吃早饭,随同雪雁走到维扬楼客栈,刚一进门,见贾桂从间内走出。他看见母亲她们到来,慌忙道:“母亲早安!雁姨早安!这么早过来,有何吩咐?”
“用了早餐,我与你一起到扬州府衙门走一趟。”母亲说。
“到知府衙门有何公干?”贾桂问。
“绝非公事,与你前去拜望拜望李知府。”母亲如实说。
“扬州知府!您认识他?”儿子问。
“不但认识,还是老亲旧戚呢!”母亲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这样太好了,怎么以前都不知晓!”儿子喜形于色地说。
“看你高兴的样子,好甚?”母亲问。
“认识认识高位官员,将来可能用得到。”儿子抓抓头皮说。
“想拍马屁是吗?”母亲笑笑说。
“有好的马,当然是要拍的。”儿子如实说。
“见孔就入,坏心眼倒挺多的。”母亲淡然地说。
接着他们共进早膳,三人边吃边谈。宝钗接着上面的话题:“今天拜访李知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,是想看看府中两位千金,听说知府的两位闺秀品貌十分体面,至今尚待字闺中。”
“听说他的两位小姐貌若天仙,才华出众,是扬州美女中的美女,给你做媳妇最合适不过了。”雪雁说后便站起来,说,“你们慢慢用餐,金玉一人在家,我先回去。”
宝钗也立起,叫她给金玉带些吃的。雪雁带了几个包子和油条等,向贾桂挥了下手,说了句祝桂哥好运、愿你找个贤惠媳妇回来!就去了。
母子俩也接着起身,去扬州府衙。维扬楼到府衙约两三里路程,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。
宝钗递进名帖,很快李瑞偕夫人杨氏出来迎候。彼此互相客套一番后,素不相识的杨氏热情有加地拉过宝钗的手,如同姐妹一般,肩并肩地走进知府官邸。杨氏夫人视他们为上宾,亲自端来茶水、糕点、糖果等。李瑞因公务在身,向表妹说了手头事务急需交代处理、去去就回,便出去了。
宝钗和贾桂起立示礼。
杨氏夫人与宝钗说了些客套话和询问对方近况后,把目光投在贾桂身上。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,问:“令郎几何?”
“虚度二十了。”宝钗说。
“年纪这么轻,就做官了,了不起啊!”夫人夸奖道。
“小小七品芝麻官,不值一提。”宝钗谦然地说。
“在何处为官?”夫人问。
“是苏州府吴江县知县。”宝钗说。
“相貌堂堂!年轻有为!有否娶亲育子?”夫人说。
“谢谢夫人夸奖!尚未联姻。”宝钗说。
“已到成家的时候了。”夫人又看了下贾桂。
“是到时候了,不知姻缘出在何处,还望夫人帮衬。”宝钗有意说。
贾桂只是目不转睛地观赏条屏书法,装出没有听见似的。夫人吩咐家人道:“请大小姐过来,拜见表姑母和表兄。”
这时,李知府回来了。大家让坐了一下,听见屏风后有个女子声音:“母亲,女儿来了!”
“蓉儿,快快来拜见表姑母。”夫人说。
蓉儿应了声,就走到宝钗面前,向她行大礼说:“姑母在上,花蓉这厢有礼了,请受侄女一拜。”
“免了免了。”宝钗站起来,拉着她的手,说,“多漂亮的小姐!眼睛水灵灵的,如牡丹花怒放,似七仙女下凡!今年多大了?”
“二十岁了。”花蓉腼腆地说。
“这是我的大女儿。”夫人介绍。
“多好听的名字,花容月貌呀!”宝钗夸赞。
“承蒙姑母夸奖,谢谢!”花蓉低声道。
“有婆家了吗?”宝钗特意问。
“东拣西挑的,至今尚未许婚。”李知府说。
“要求太高吧?也许姻缘未出。”宝钗试探说。
“不是要求太高,或许是姻缘未出,不知为什么,都是没缘分。”夫人说。
“该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。”宝钗紧扣主题。
“你给她找找,有没有合适的婆家?”李瑞说。
“男儿倒有,不知是否合适?”宝钗下意识地看了眼贾桂。
此时贾桂正在窥视着花蓉,只见:
妙丝发,金钗宝髻巧玲珑。秀眉如弯月,回眸窥视情浓。洁齿齐牙白如雪,不搽脂粉口樱红。鼻梁直,隐见柔情,含笑春风。芳容。倾城貌,雁落平沙,月避云中。淑女亭亭,俊男恋喜由衷。国色天香牡丹放,百花暗淡忽朦胧。方开口,细语娇音,韵味无穷。
花蓉被贾桂的目光折射得低下了头,脸上不由得泛起阵阵红晕,暗地里一双含露明眸不时瞟过贾桂,见他:清净俊秀的脸庞,上戴素金顶凉帽,稍显高挑的身段,穿着鸂鶒补服,目光炯炯似灯束探明,仪态楚楚如神君款步。她边看边默默在想:如此潇洒的男儿,才是我喜欢的人,若是嫁给这样的夫郎,真是福气。
贾桂情不自禁地觑着花蓉,越看越养眼,犹如一枝鲜艳夺目的初放牡丹,仿佛还闻到诱人的芬芳。此时两双眼睛几回触碰,似网罩索连,顷刻在两颗心中激漾起微微波澜,因此出现一时的缄默。还是宝钗打破沉默说:“蓉儿,过来,我有话问你。”
花蓉羞答答地走到她的身旁,说:“姑母,有什么教诲?”
“你要寻找什么样的人家?”宝钗问。
“你指的是家财吗?”花蓉反问。
“也许是吧。”宝钗说。
“要家财干什么!”花蓉回答。
“你要的是人品?”宝钗再问。
“也许是吧!”花蓉轻声地说。
“怎样才算人品好呢?”宝钗进而问。
“人相中,有缘分就好呗。”花蓉含羞地答。
宝钗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,颔首点向贾桂,附耳轻声:“你看他怎么样?中意吗?”
“中!”花蓉用河南方言应了句,就向屏风后跑去。宝钗忙唤:“蓉儿回来!”花蓉有点难为情地回到她身边。她拉住蓉儿的手,看了看、捏了捏后,慢慢地摘下自己手中的那只镶嵌绿宝石钻戒,轻轻地套进花蓉的手指中。
此时花蓉面浮红晕,口起微笑,心藏蜜糖,向宝钗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,笑逐颜开地向屏风后移去。
李瑞夫妇心中大喜,李知府点点手,道:“桂儿过来。”
贾桂也有点含羞地走到他面前,说:“李大人,有何指教?”
李瑞开心地问:“你看花蓉如何?”
贾桂腼腆地答:“很好很好!是位娴雅千金、贤淑姑娘。”
李瑞再问:“娶她为妻你意下如何?”
贾桂表示:“由母亲做主,听母亲的!”
宝钗虽然在行动上已经表示,口头上也应该有明确的态度:“只要表兄、表嫂不嫌弃,我当然同意。高攀了!”
“哪里哪里!是我们高攀了,只要表姑不嫌弃,我们就十分满意了。”杨氏表态。
“新亲加老亲,亲上加亲,最好没有了!”宝钗喜上眉梢地接着说,“也许是缘分吧,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,真是千里姻缘呀!”
花蓉并非李瑞、杨氏的亲生女儿,生母姓花,父亲姓蒋,但不姓父姓,故名花蓉。她原籍河南郑州,在十五年前,被人拐骗至扬州贩卖。李知府得知这一情况后,立即遣衙役将人贩子捉拿归案,将她救出于水火,当看到如此美貌可人的女孩时,更添爱惜呵护之心,遂收为义女。其生母找着后,曾多次来过扬州,她也回过几趟河南。郑州不比扬州,亲母家境清贫,所以长期留居李府。杨氏膝下无子,只生一女,取名李黛,小她两岁。花蓉天智聪明,生性娴静,勤奋好学,与妹妹相处和睦。因此李瑞夫妇待她如同亲生,视作掌上明珠。
这门亲事就这样顺顺当当、未花多大力气,更无三媒六证,不到一个时辰,双方都很满意地定下来了。
中午,李知府设便宴招待特殊客人。虽说便宴,实是山珍海味,酒宴之丰富无须细说,参加午宴的别无他人,就是李瑞夫妇和宝钗母子及花蓉、李黛姐妹。席分宾主坐定后,频频以酒相敬。酒至半酣,李瑞提议:“何不各人赋诗一首,以助酒兴!不知表妹,不不不,不知亲家及桂儿意下如何?”
人遇喜事精神爽,酒逢知己千杯少。宝钗兴致尤盛地说:“这个主意不错,请出题。”
李瑞双目扫视了四周一遍,见大门东开,西窗光照,厅上悬挂着自己亲手题写的“瑞光辉宏”四个大字匾额,说:“就按照上面的‘瑞光辉宏’这四个字为题,每句开头用上一个字,这样可否?”
“可以可以!亲家的书法功底了得,字字写得刚劲有力,集颜、柳为一体。还是请亲家先来吧!”宝钗说。
“恭敬不如从命,那我就抛砖引玉了!”李瑞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,“我来一首古风,无题:”
瑞气东来重九秋,光阴似箭岁难留。
辉煌即去催银发,宏志天官怎可求?
李瑞作后说:“老了老了,写得不好。请亲家来一首。”
宝钗说:“亲家精神好着呢,我记得你比我大十岁,只有五十岁吧?正当年富力强的旺盛时期呢!下面两句子应该改为‘辉煌永驻春常在,宏志天官事可求’才对啊!”
“改得极好,说得极是,谢谢!谢你金口!好一个‘辉煌永驻’,但愿‘天官可求’。请亲家佳作。”李瑞开心地说。
“哪谈得上佳作,只是滥竽充数罢了。让我来献丑,请莫笑话了,也来一首无题吧!”宝钗说后作:
瑞风飒飒沐扬州,光照江东满目秋。
辉璀人生弹指去,宏望只愿自无愁。
宝钗作后,李瑞评论说:“今日秋色满园,儿子喜结秦晋,亲家此诗有消沉之感。应改为‘辉璀人生春永驻,宏愿再造大红楼’。”宝钗急忙边摇手边补了一诗:
红楼本是梦朦胧,处在飘摇欲坠中。
虽有儿孙荣耀日,祈求夙愿莫成空。
年轻人性子急,最容易自我表现。坐在母亲旁边的贾桂有点忍耐不住的样子,便自告奋勇地说:“让我来。”说着提笔写了一首:
瑞阳焕彩照三名,光曙山河旭日升。
辉耀人间多福禄,宏图大业婿儿承。
李瑞看了贾桂的诗后,满意地说:“‘三名’好,名楼、名士、名城;青年人应该有继承雄伟事业的宏愿,才能前程如旭日东升!”
宝钗很想了解准儿媳妇的才学,想听听她的佳作,说:“请蓉儿来一首得意之作、绝妙佳句。”
花蓉羞答答地口诵一首:
瑞风烈烈瘦黄花,光照门楣别自家。
辉彩来时离去痛,宏承父业歇绸纱。
花蓉的诗,似有悲戚之感、不快之状。宝钗认为是她从小被拐卖所致,所以说“瘦黄花别自家”和“离去痛”,但对最后一句无法理解。宝钗接着若无其事地说:“请二小姐来一首惊喜之作吧!”
李黛笑容可掬地站起,说:“作得不好,请勿笑话了。”
瑞光晖彩点鸳鸯,光耀门楣李代张。
辉璀常春依父福,宏望夫婿达荣昌。
宝钗认为李二小姐的诗还算可以,后两句很是不错,但前两句不很理解,今天不好意思提问,只有留待以后再释。下面压轴应是杨氏夫人了。夫人不慌不忙地笑笑说:“我是来充个数了。”
瑞日融融万象新,光宗耀祖女姻亲,
辉欣喜得俊才婿,宏伟门庭继有人。
大家听了杨夫人的诗后,都从座位上站起,个个拍手称赞。宝钗说:“好,作得好,好一个‘瑞日融融’、‘光宗耀祖’、‘辉欣喜得’、‘宏伟门庭’,把‘瑞光辉宏’写得恰如其分,但愿如愿以偿。”
午宴结束后,扬州知府着手准备定婚宴,凡府衙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应邀参加;因时间关系,只请邗江、仪征、江都三知县出席,其他各县未邀。
李瑞膝下无子,今天招了乘龙快婿,就是以婿代子、后继有人,因此心中好不快活,把定婚宴办得热热闹闹、体面非常。宝钗、贾桂当然是筵席的主角。因为参加的绝大多数是李瑞的手下,逢场作戏、吹牛拍马者不在少数,宴会上他们蜂拥而来,向母子俩频频敬酒,有的说贾桂貌若潘安、才比子建,有的夸宝钗为活观音下凡等等,不绝于耳。
傍晚,宝钗、贾桂拜别了李亲家,各乘一顶轿子回到林府。一进府门,宝钗就把这条大好消息告诉了金玉和雪雁。雪雁听后,拍手道:“大喜临门,想不到如此顺当、如此迅速!诚表祝贺!”金玉说:“这真是一条大喜讯,值得好好庆贺。”
“不必了,还得商量正事!”宝钗说。
“什么正事?请说。”金玉说。
“婚已定了,不知定婚的礼物怎么送?”宝钗考虑着说。
“江南那边我知,不知扬州的风俗怎么样?”金玉说。
“这里的风俗与江南大致相同,有大定和小定两种。”雪雁说。
“大定怎样?小定又如何?”宝钗问。
“小定,是小聘礼,意思意思,如买东西一样,是说定了要付点定金,说明这个东西是我要买的,今天你给的戒指,也可以说表示了小定。”雪雁说。
“大定呢?”宝钗又问。
“大定,要送大聘礼,所花的钱就多,像买东西把钱基本付清买定,所以叫大定。”雪雁解说。
“小定算数,大定要像样点。这些都由我来操办好了。”金玉接着表示,“如若银两不便,可先由我垫着。”
“要买什么东西?需多少银子?”贾桂问。
“可能一时也说不准,总之要体面些,一切由我来操办,你放心好了。”金玉爽快地说。
“太谢谢叔叔了!”贾桂想了下,说,“你看着办好了,到苏州后我把钱还与你。”
贾桂今天攀上了高亲,讨了个漂亮的知府千金,又加上金玉为他打点订婚礼物,心中好生欣喜,把迎接母亲的事放在一边。这时宝钗说:“你县里有事,可以先走,我们在这里暂住几天,待这件事办好后就去苏州。”
“我先走了,请母亲、雁阿姨和金叔叔早来吴江。”贾桂就在隔天回县里去了。
贾桂走后,宝钗在扬州再待上几天,把要办的事办妥了,就想着去苏州,特别是对莺儿的歉疚总是牵挂心头。她说:“我们也可以起程去苏州了。”
“你打算何时动身?”雪雁问。
“明天可以走了,你说呢?”宝钗征求意见。
“我希望你俩多住几天,最好长期住在这里,实在舍不得你俩离开。”雪雁说。
“我们先到苏州拜会太太、黄岚侄媳,看看莺儿后,回来就和你住在一起。”宝钗说。
“我们?你是说带我一起去?”雪雁问。
“当然,你当然是要去的喽!你也须去拜访太太、兰哥,去看看莺儿她们。另外也陪陪我,我还需要你这个红娘帮衬呢。”宝钗带玩笑说。
“太好了!二十多年未见到太太她们了,也许认不得太太、兰哥和莺儿了,更不知岚奶奶的模样儿。”雪雁高兴地说。
又过了一天,他们一行三人起程前往苏州。


梦里梦宝钗会金玉
奇中奇玉匙开宝锁
“七夕”前夜,天气还几分闷热,丝绸商行掌柜光着上身,仰卧在白藤躺椅上,露天纳凉。他遥望苍穹星光灿烂、银河浩瀚,牛郎星正渡鹊桥,织女星隔河相迎。明......

孤山亭雪雁逢周进
西湖畔宝钗遇史英
苏东坡的一句“江南忆,最忆是杭州”给了宝钗慕名的向往。一行三人从湖岸村起身,经历一番途中颠簸,来到了“参差十万人家”的繁盛锦绣之都。西日近山,他们匆匆下榻在湖滨客栈。这里位于西湖畔,面对美丽的西子湖,“天下西湖三十六,就中最好是杭州”。站在窗前月台俯瞰,整个湖光山色尽收眼底。金玉有感而发,随口吟诗一首,题为《天堂》:
青山绿水映琼楼,歌舞西湖夜不休。
琴瑟笙箫人共醉,天堂早就落杭州。
宝钗也兴致勃勃地作一首,以《西湖宝镜》为题:
西湖似镜碧涟涟,环外青山衬镜边。
玉宇琼楼湖底落,霞光倒影水中天。
金玉拍手称道:“好,好一个‘环外青山衬镜边’,把西湖比作宝镜最恰当不过了,可以说只有西湖可比。还有最后的‘霞光倒影水中天’,写照得惟妙惟肖。你看湖中夕阳晚映,真是如诗如画!”
夜幕降临,在灯火和月色的辉映下,西湖比起白天更加缤纷、更为妩媚,若隐若现,如梦如幻,宛若人间仙境。迷人的晚情夜景,引来了游人似潮,对对倩影游步于林荫道上,依歇在花荫月下。宝钗和金玉心心相印,手肩携联,徜徉在涌进门和柳浪闻莺堤径。此时宝钗多有倦意,想坐息一会儿,可胜景难寻歇处,因为石条石鼓全被别人坐着了。找了好些工夫,总算在柳浪闻莺一处刚走了人的地方歇下。她躺在金玉怀中,感到无比的温馨,于是吟诗一首《无题》:
西湖夜晚水晶莹,皓月华灯一色明。
保俶三潭同印月,轻舟画舫各纵横。
金玉也随即吟咏一首:
湖光月色照花前,火树灯楼不夜天。
宝塔雷峰光四射,三潭月下媲婵娟。
夜晚,给游人带来几分寒意。宝钗说:“我感觉有点冷,咱们回去吧,雪雁一个人在那也够冷清的。”说后,他俩就回到了客栈。
雪雁今晚没有随陪的原因是为了使他俩玩得爽心,同时也避免触景生情、给自己带来心里的酸楚。她一人站在楼台上赏景,看见花荫月下夫妻双双、情侣对对,亲亲热热,幸福无限,自然即景伤情。她看到宝姐姐与金玉如此恩爱,又想到莺儿找到了归宿,自己已经三十有八了,至今还只身一人!本来把儿女私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,自从宝钗到来后,那颗似乎凝固的心渐渐地恢复生机,重新萌发起青春情愫,渴望得到异性爱抚。想想自己红颜渐老,青春俱成追忆,不觉伤心落泪。
宝钗回到客栈,首先走到雪雁房间,见房门紧闭,便轻轻地敲了几下,喊了数声,听见里面声音沉闷:“请等一等,马上就来。”雪雁慌张地边揉眼眶边开门,宝钗看出她依稀留着泪痕,知道刚哭了,就关心地拉过她的手,问:“好妹子,怎么啦?有人欺负你啦?”
“没有,没有!”雪雁摇了摇头,补充说,“没有什么,绝对没有什么。”
“没有?怎么眼圈红了、泪痕还在?不要瞒我了。”宝钗说。
“真的没有什么。”雪雁强装镇静。
宝钗凭着女人的直觉,从雪雁的眼睛里看出她深藏心底的情怀和渴望,于是说:“好妹子,我不是只顾自己而把你的事忘了。自从莺儿的婚事定下后,我天天在思忖你的终身大事。你放心,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!绝不会叫你一辈子做红娘的。这次到杭州来,但愿给我一次做红娘的机会,实现你谢礼在苏杭的心愿,想法也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来!”
宝钗一大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,一下子把雪雁逗乐了。她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倘若不给我找个好人来,我天天向你要,要个没完!”
“行行行,从明天起我给你留意着就是了,争取半年内,最迟一年中,给你找个好老公来!”宝钗仍开玩笑地说,“如果一年内找不到,你就把我的金玉拿去好了。”
“姐姐别见笑了!”雪雁愈发激动地说,“我过去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事儿,不知怎的,近来却时常想起。”
“这是你青春活力的兆头,是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需求。”宝钗郑重其事地接下说,“你的青春被耽误了,姐姐真的非常心疼。失去的没法子了,只有现在尽力去追回来!”
“好姐姐!”雪雁在宝钗面前忍不住哭,说,“只有您最关心我、最了解我!我这事真的拜托您了!”
“时间不早了,你歇着吧!明天游西湖去。”宝钗说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。
第二天,他们三人先去孤山。游孤山必经白堤,当走到白堤时,金玉有感而发,随口吟诗一首,题为《断桥有感》:
长堤数里美西湖,从此孤山不再孤。
白氏断桥遭苦涩,千年苦炼付呜呼。
宝钗触景伤情,诗上心头,跟着咏了一首,题为《伤感》:
断桥白氏遇闍颅,塔下千年苦狱徒。
法海欺人人唾骂,许仙背负也须诛。
金玉对宝钗这诗未作任何评论,只是淡然一笑。接着他们走过白堤,前面进入风景奇秀的孤山了。在孤山亭的正前立柱上,他们看到一副名扬九州的楹联:
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,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
金玉说:“只听说杭州有此对联,不知它在何处,原来在这孤山奇秀的好地方,这副对联也尽显孤山的奇秀了。”
“这副对子为孤山的奇秀平添奇秀,至今无人能够写出与此类似的对联来。”宝钗感叹。
“这副对联写物写景,有静有动,见形见色,妙趣横生,耐人寻味,是绝妙之作!”金玉赞赏。
“我们学他的写法,来一副抒发情趣的对子,留着自己看看,作个纪念好吗?”宝钗提议。
“可以,我们也学学,你先来上联。”金玉赞成。
宝钗和金玉的上下联是:
爱爱情情热热柔柔久久,生生命命康康健健长长
站在后边的一位男士热忱地评论说:“上联写情情深意笃,下联写命命享寿长。但愿你俩‘爱情热柔久,生命康健长’。”
宝钗等三人同时回首,见边上站着一位身着粗布长袍、脚穿布鞋的穷秀才模样的人。他年约四十,虽面色略黄,但五官轮廓分明,额宽腮厚,眉清目朗,气宇坦荡。金玉道:“写得不好,留着自己看看,请先生多指教!”
“岂敢岂敢!请原谅我妄加评论。”男士说。
“哪里哪里!先生贵姓?”金玉礼貌地问。
“免贵,卑姓周,单名进,叫周进。”
“周兄仙乡何处?”金玉问。
“是本省绍兴人。”周进说。
宝钗在旁观察,觉得这个周进风骨不俗,特意上前插话道:“绍兴自古人杰地灵,名人辈出。相传大禹是绍兴人,至今还有大禹陵;越王勾践出自绍兴,现时仍留遗迹;王羲之亦是会稽人,《兰亭集序》就写在兰亭。”
“夫人对绍兴非常了解,想必去过多次?”周进问。
“从未去过,只是听说而已。”宝钗说。
“敬候先生、夫人同来绍兴一游,小弟愿做向导。”周进邀请。
“这次去不了,以后有机会一定去。”宝钗接着饶有兴致地说,“据说你们绍兴有名的东西颇多,像霉干菜、臭豆腐、茴香豆等小吃,还有状元红、女儿红等美酒。到绍兴一定去府上拜访,请贵夫人做些绍兴名菜名点给我们吃!”
“不瞒夫人,小弟尚未娶亲。”周进微露羞色。
“请问先生今年几何?”宝钗略带惊讶。
“虚度四十,已到不惑之年了。”周进说。
“何不娶妻育子?”宝钗若有所思地问。
“一则无钱娶亲。”周进叹了口气,接着说,“再则是我曾立过誓言,‘不中乡试决不成家’,可是一直未中,所以至今未娶。”
“总不会是第一次赴考吧?”宝钗问。
“考了十多年了,年年都是名落孙山。”周进道。
“看你有这样的恒心,想必文章出色吧?”宝钗说。
“我自以为还能过得去,不知怎的就是考不中。”周进无奈地说。
“‘有磨皆好事,无曲不文星。’《儒林外史》中讲到范进中举,你是周进,也许是命运吧。”宝钗接着说,“也许是过分拘谨的原因。”
“也有这个可能,根本是自己才疏学浅的缘故。”周进说。
“我以为考试没有什么太难的。”宝钗思考着说,“你把以前的考试经历归纳一下,从中找出缘由、悟出道理来。我认为读书就要领会书中的精神实质,抓住重点要领,融会贯通,切忌死记硬背、照搬照套、刻板造作。”
周进听了她的一席话,肃然起敬地说:“真是‘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’。请问夫人,你‘四书五经’都通?”
“略有了解,我小时看过,一知半解。”宝钗接着解释道,“这十几年,我陪儿子读书,不但只是读,还动了些脑子。”
“你儿子多大了?”周进问。
“儿子已经二十岁了。”宝钗说。
“他已高中了?”周进惊讶地问。
“去年中了进士,现在是个县官。”宝钗点头,接下说,“他考得不很理想,因为他年纪轻,去年只有十九岁,加上第一次上考场,临场发挥不尽人意,如果发挥正常,可能四顶甲上有其名。”
“你看我怎么学习为好?请夫人指点迷津!”周进诚恳地说。
“指点迷津谈不上,我认为你不要背上考试的包袱,还是心情舒畅地去游山玩水吧!从怡情悦性中获得灵感,增强必中的信心。”宝钗说。
“多谢夫人指教,万望夫人提携。”周进说。
“乡试是七、八月,明年五月前,不妨来苏州找这位雪雁姑娘,她会帮助你的。”宝笑笑说。
周进听了宝钗的一番话后,真有豁然开朗之感,心身平添精神,便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九十度的大礼,说:“谢谢夫人赐教。看来我交运了,今天终于遇上了贵人。”他转对雪雁说:“有幸认识姐姐,请多予关照,晚生若有功名,永生不忘栽培之恩!”
雪雁涨红脸,腼腆地说:“预祝先生明年高中!小女恭候早来苏州!”
这时,宝钗看看已到中午时分,就指手说:“我们到下面去,听说西子楼酒家很是不错,到那里可品尝到正宗的西湖醋鱼,请周先生赏光。”说后,四人同去用餐。
膳后他们步入平湖秋月。这里位于孤山脚下、西子湖畔,残荷卧波,芳草萋岸,亭台犄角,回廊曲径,苍松翠柏参天,杨柳梧桐荫日。他们在茶庄里观景品茶,作诗填词,其乐融融。
不觉红日西下,宝钗再呷了口茶,说:“天色不早了,咱们可以回去了。”
在回客栈的路上,金玉说:“周兄住在何处?”
“小弟借住在表姑母家里。”周进说。
“明天你可有事?”宝钗问。
“并无啥事。”周进答。
“我们初来杭州,能否邀请先生明天再来陪我们同游?”宝钗道。
“谢谢!谢谢!一定来,一定来。”周进愉快地接受。
“一言为定。”宝钗笑着与雪雁、金玉交换了眼色后,说,“明天早饭后请来西湖客栈,我们在客栈门前等候。”
第二天一早周进已等门前。宝钗为了让雪雁与周秀才有更多的接触机会、增进了解,也使自己更加尽兴,提议说:“从今天起,我们分头游赏好吗?周先生与雁妹子一起,因雪雁人地生疏,需要有人陪同,我就把雁妹子交给周先生了,你俩须在每天晚饭前回到客栈,一起用餐。”随后他们双双分头览胜。
先说宝钗、金玉。两人先后到了苏堤、虎跑、六和塔、花港观鱼、雷峰夕照、黄龙洞、灵隐寺、玉泉、岳坟等景点,只剩下湖心亭未去。他俩在主要景区都写有诗稿,留作纪念。
在苏堤,金玉写了《苏堤有感》:
十里苏堤六吊桥,间株杨柳隔栽桃。
波亭露雾悠悠洒,湖畔笙歌伴玉箫。
宝钗作了《六桥烟霞》:
西风落叶满堤边,喜鹊黄鹂叫树巅。
碧水蓝天冬共色,六桥倒影晚霞烟。
在六和塔,宝钗先作一首,题为《六和塔上望钱江》:
巍峨宝塔屹江边,眺望江南万亩田。
霜染红枫飘落叶,风帆巨浪送千船。
金玉随作一首,题是《宝塔峥嵘》:
八方九角拄苍穹,雄伟峥嵘气若虹。
俯瞰钱江潮滚滚,遥望浙地郁葱葱。
他俩看到六和塔壁上的无对之联:
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
金玉说:“相传,从前杭州有位科场失意多年的举子,这一年又名落孙山而归,特地到此,登高凝望,悲观中在这里书下此句,古往今来很多人做过对句,但都不甚工整,所以一直没有成联。”
宝钗略作思索随口而对:
听心曲曲听心心心皆曲听曲心
金玉评论说:“能对出就不错了,就词义看,他‘望’一义,‘天’二义,‘空’多义;你‘听’一义,‘心’两义,‘曲’三义;他“空”有两读,你“曲”有二声。不过这‘心’如换作‘仄’声,此联成矣!”
“这有什么不成的,你瞧我的词义对得工整不工整,特别是这个平声的‘曲’字。不是吗,有些人甜言蜜语,口是心非,笑里藏刀,虽然是赞歌颂歌,阿谀奉承,你可要好好思量,说不定会惹来麻烦、是非和不幸,对吗?”宝钗若有所指地说。
“有道理,有道理!不过我是表里合一、口心不二的。”金玉知道她借题发挥,连忙表白。接着他抖了抖衣袖,也对道:
生世难难生世世世真难生难世
宝钗拍手说:“妙妙妙!此联对得很是工整,他出句苍凉,你对得悲凉。”
再说雪雁和周进,都是大男大女,一见如故,置身于胜景古迹的两人世界,格外地珍惜和留恋。周进地熟情知,做向导很称职,带着雪雁不觉转遍了各个好去处,也留下湖心亭放最后。
早饭后,宝钗说:“我们离开苏州二十多天了,准备明天回去。今天一起划船到湖心亭,走近看看三潭印月,好吗!”随后他们就在涌进门租了二条自驾小船。宝钗和金玉,雪雁与周进两两一条。他们同是男扶女下船,男教女把浆,男在前猛划,女在后胆怯惺惺地乱划。小船迎着碧浪轻漾的湖面,优哉游哉地向湖心亭漂去。此情此景,他们真似来到了人间天堂,天水相映,天人合一。宝钗吟诗一首:
西湖景色水中天,夫妇览游共上船。
浪拍轻舟衣溅湿,划摇桨橹返童年。
到了湖心亭后,他们抹干水汗,就在靠近三潭印月旁边的回廊中坐下休憩。这个位置能够看到西湖全貌。金玉便咏了首五言古风:
四人廊内歇,三潭湖中突。日照塔雷峰,夜来同印月。
宝钗几人都齐声称好。周进说:“这首五言古风很是不错,四人对三潭,日对夜,好一个‘同印月’。”
中午,他们在湖心亭填饱了肚子,回到了涌进门。大家上岸后,仍余兴未消,宝钗遂作《沁园春》一首:
锦绣钱塘,美丽西湖,誉满九州。看苏堤分水,清奇隽秀,闻莺翠浪,琴瑟悠悠。亭畔湖心,三潭印月,夕照雷峰塔下愁。观花港,鲤鱼红如火,摆尾欢游。平湖秋月雅幽。品糖醋鲜鱼西子楼。望孤山苍翠,蓬莱奇景,葛洪居舍,梅鹤仙留。曲院风荷,晚霞辉映,见断桥堤外舫舟。笙歌起,绿女红男舞,尽醉方休。
正当金玉、周进他们聚精会神地看宝钗填词时,旁边围观上了一些人。不料两个窃贼一个挡住众人视线,一个趁机悄悄地将宝钗袖里的那只绿布包偷了去。被站在人群中的一位年轻女子看见,忙阻止道:“使不得!请归还于她!”
这窃贼说:“关你屁事,你给我滚远点。”
金玉等转睛一看,见另一窃贼从腰间拔出一尺余长的利器,直向这姑娘刺去。此时大家多为她惊出声来,可是她身不躲闪,眼不后观,只一侧身,避过短剑,右手借势划去,一把揪住了窃贼胳膊,再回身两手轻轻一吊,把他抛出丈余,“扑通”一声,扔到了西湖水中。
岸上那贼见势不妙,提着布包拔腿就跑。这姑娘纵身一跃,腾云驾雾似的,早已飞到了他前面,手到擒来,命他亲手把布包奉还、向太太赔礼道歉。
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这位姑娘身上,只见她头戴紫布道姑帽,身着紫色紧身衫,下穿紫色灯笼裤,脚穿紫白镶嵌的道姑鞋,身佩三尺龙泉剑,腰系四尺紫绸带,一身武侠女子打扮。她圆圆的蛋脸,白里透红,一双乌亮清净的大眼睛,折射出女中豪杰的气质,微笑浅露白细牙,举步尤挺丰盈胸,模样儿十分标致,既有山中玫瑰的秀美,又有岭上红枫的豪迈。
宝钗看后,亲热地招呼她走到自己身旁,说:“谢谢!谢谢!非常感谢姑娘仗义相助!姑娘武艺高强,豪侠气节,惩恶扬善,可敬可佩!不知何以报答?”
“小事一桩,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姑娘谦然。
“姑娘何方人氏?听口音好像是湖南来的。”宝钗道。
“太太说对了,我正是湖南来的。太太您去过湖南?”姑娘说。
“没有去过,从来没有。”宝钗摇摇头。
“那么您怎能听出我是湖南口音?”姑娘惑然。
“我有位亲戚是湖南人,她的口音与你差不多,所以听出你是湖南来的。”宝钗解释。
“你说的是史姑娘?我看这位小姐与史姑娘倒很像。”雪雁说。
“我没有听懂这位大姐的意思,我就是史姑娘呀!”姑娘说。
“你也姓史!不会是史家镇来的吧?听湘云说,姓史的就数史家镇最多。”宝钗说。
“没错,我就是史家镇人。刚才你们讲的史姑娘,莫非就是我的母亲?”姑娘道。
“难道你是史湘云的女儿?看模样儿很是相像!”宝钗说。
“正是家母呀!她住在贾府姑婆家很长时间。”姑娘说。
“你是湘云的女儿!”宝钗惊讶地拉着她的手,说,“湘妹她故世十八年了,根本未听说过有女儿。你说的是真的吗?”
“我是她的亲女儿,是真的。”姑娘点点头。
“你一人到此?”宝钗不无动容。
“是的,我一个人从湖南而来。”姑娘应。
“你是来看杭州、游西湖的?”宝钗说。
“不不不,是寻亲来的,路过此地。”姑娘道。
“你在这里有亲戚?”宝钗问。
“不知道,听说在江东、苏杭一带。”姑娘说。
“你的什么亲戚在苏杭?”宝钗又问。
“就是找京城来的薛舅母她们。”姑娘说。
“哪个薛舅母?她叫什么名字?”宝钗急问。
“听我师父说,她叫薛宝钗舅母,还有李纨太太,贾兰表哥他们。”姑娘说。
“我就是京城荣国府来的,我就是薛宝钗。”
“真的吗?竟有这样的巧遇!”姑娘张着嘴巴。
“是真的,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哟!”宝钗惊喜非常。
“舅母在上,甥女儿这厢有礼了。”说着,她向宝钗行了个鞠躬礼,且自我介绍:“我名叫史英。”
“真是史姑娘的女儿,与母亲很像,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样。”雪雁说着上来拉住史英的手,连声道,“难得难得,难得史姑娘有这么个好女儿,难得在杭州相遇。”
此时宝钗激动得热泪盈眶,说:“今日巧遇,喜从天降,别的不说了,走!我们到客栈去。”
那夜史英与雪雁共铺。第二天一早,宝钗一行四人与周进告别,离开杭州,踏上去苏州的归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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