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,恼人之事已经过去,苦尽甘来,今日这茶喝了,往后你们夫妻二人齐心,绵延子嗣,续写家族光辉。”
裴夫人话落,她身旁的周嬷嬷便端上了两盏茶,一一递到裴子期和乔婉容跟前。
这是敬长辈的礼茶,亦是宣告乔婉容成为裴府少奶奶的标志。
可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动弹。
裴子期侧头瞥向肤白如瓷,眉目昳丽的乔婉容,心中暗暗郁闷,这女人难不成是以退为进,想要吸引他的注意。
他心底暗忖。
乔氏女果然心机颇深。
“子期!”
上首的裴夫人见两人没动,又高声唤了句。
裴子期无法,只得高抬手去取那茶盏,却见另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也跟了上来。
他有些得意,果然被我说中了。
乔婉容见即将碰到裴子期的手,当即顿住,直到他取走那茶盏才伸手去够,神色间满是疏离。
正当她即将举杯去敬茶时,头上的金饰将窗户射入的阳光反投下光斑,正巧映在坐着的裴夫人眼睛上方。
“咣当……”
裴子期递上去的茶被裴夫人打落在地,虽不烫,却綅湿她身上的宝蓝盘锦镶花锦裙。
“娘?”裴子期急忙上前查看裴夫人伤势,还不忘转头瞪上乔婉容一眼。
“裴府是名流之家,家中女子皆以素雅淡然,温润莹洁为荣,你头上这些金灿灿的阿堵之物就不要再戴了,以后换成玉器吧!”
巧慧脸涨得通红,奶娘昨夜熬了一宿,今日才换成她来陪着小姐,也幸好是她,不然经历过战场的奶娘在此,怕是会撕了这姑爷的嘴。
她正想要辩驳,就被乔婉容拦住。
果然就见裴子期紧咬不放,问道:“今日替夫人装扮的丫鬟是谁?”
面色苍白的妙兰惶恐跪地,想起先前在梳妆台时乔婉蓉说过的话,顿时抖如筛糠。
难道这位少奶奶能提前算到今日之事?
感受到裴子期如刀锋般的眼神,妙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,上方的裴夫人见到眼线被揪出,难免有些不自然。
“妙兰的老子娘都是在府里长大的,竟会犯这种错误,婉容,这丫头以后教给你,可得细心调教。”
乔婉容暗暗捏着手帕,笑得格外真挚。
“婆母说的是,这丫头我倒是稀罕的,只府里规矩多,我初入府里难免犯错,不如请您疼疼我,将妙兰的兄弟姊妹和老子娘一同划到柏茂堂,嫁妆里好几个铺子正缺人手呢!”
裴子期在一旁心说你不是不贪恋权势么?如今开口要人,更显得她是个面目不一的小人,他兀自将头转过去,似乎多看乔婉容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睛。
而跪在地上的妙兰恐惧了,她不知道这位新娶进的少奶奶为什么要设计陷害她,还以为自己报信做的天衣无缝。
如今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,若是家里的姊妹和老子娘都入了柏茂堂,以后这位少奶奶秋后算账可怎么办?
想到这儿,她急急抬头,想要哀求裴夫人,却见上方的裴夫人心急如焚,已然没了耐心,只想着尽快喝下乔婉容手中的茶。
“这点小事儿又何须提,静宁,等会儿将妙兰一家的身契送去柏茂堂,记得告诉他们,要尽心尽力伺候大少奶奶,否则,别怪我家法处置。”
面对裴夫人的暗示,妙兰这才松下一口气,只要夫人不是不打算管他们就好,她悄悄看向乔婉容,撞进那如深潭一般的眼底,不知怎的突生心悸。
茶已凉透,裴夫人就这样喝到了长子和长媳的改口茶,除了送去代表当家主母的手镯,便是些明面上看起来价值连城的画卷。
乔婉容随手将其放在巧果端着的檀木盘中,正想找个借口回柏茂堂歇息时,院落外间传来下人故意提高的声音。
“二少爷,大少爷和少奶奶正在里间敬茶,您这是……”
“东府的宴席已备好,俸祖母命前来迎接。”
少年人的声音暖如骄阳,虽未见到人,已经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生机勃勃。
这是裴炙!
乔婉容记得这声音,他是整个裴府唯一一个还算有良心的人。
“是炙儿啊,快些请进来。”
裴夫人顿时笑了出来,面前的长子和长媳让她看着别扭得难过,裴炙来了,她才想起来得有人掺着自家偏瘫老爷,不让他出丑的事来。
“炙儿见过大伯,伯娘。”
来人穿着墨色长袍,比起如残风青竹一般的裴子期,他要高了整整半个头,身躯如松,挺拔高昂,走动间虎虎生威。
晨光撒在他身上,像降临人世的春神,眼里满是希望。
乔婉容只瞧了一眼便收回,没注意裴炙经过她时的微怔。
因为扶着她的巧慧难得失态,将乔婉容肘底的锦袍汗湿。
“二弟。”
裴子期十分快速地将茶盏放回红木茶盘,明明已经凉了的茶被他弃如敝履,宛如猛虎撕咬。
裴炙停在离乔婉容一臂处。
他高大的身躯瞬间隔离了热源,让乔婉容顿觉阴寒。
“好炙儿,得亏你来了,我这就命人抬着你大伯跟你去东府。”
裴夫人说着起身,又看了看乔婉容身上的装扮,忍不住提醒:“婉容,你如今已经嫁人了,头上簪花和金饰这等小女儿家的发髻不适合你,呆会娘命人给你送去一匣子玉饰,半炷香后,你们一同去东府。”
最后一句是在提醒裴子期,刚才还因见到裴炙露出些许笑颜的裴子期面目霎时冷淡下去。
他已经说了不愿和乔氏有任何纠葛。
为何娘总是要逼着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儿。
“我陪二弟先在院子里走走,听闻他刚从熠王殿下的红衣军中归来,此次会试熠王殿下也会亲临……”
他冷冷开口,本以为乔婉容会说些什么,转过去时,却只看到了那一抹红色背影。
顿时愕然。
这女人,竟然连尊重夫君也不会么?
巧慧托着乔婉荣走的极快,确定甩下了妙兰等人,她才开口问:
“小姐,为何不把那吃里扒外的妙兰借机赶出去?”
乔婉容拿出手帕,细细擦拭着额前的汗珠。
“巧慧,你我进入这裴家便是笼中鸟,要想斩断这笼子,就得先软化笼子里的木刺,似妙兰这等人是杀不尽的,与其换一个,不如把她拉拢到我们这边,一点点融入我们身体成为不可分割的痣。”